解读北欧小说外出偷马人生的很多隐痛
偷马?这是某种比喻的说法吗?
我想《外出偷马》这个书名已经吸引你想要了解这本书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外出偷马》是一部屡获大奖的北欧小说,曾在年国际都柏林IMPAC文学奖的角逐中一举击败了库切、拉什迪、麦卡锡等著名作家的作品而夺得头魁,而这个奖项是全球奖金最高的单一文学奖。评委会认为《外出偷马》“是一则心酸而动人的故事,它描述一种对世界看法的转变,从少年的纯真到艰难地接受背叛的现实,中间饱含着对简单朴素生活的浓厚怀旧之情”。这本小说的作者佩尔·帕特森更是被认为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之一。年,挪威导演汉斯·皮特·莫朗将小说搬上银幕,并荣获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杰出艺术成就奖。
所谓的“外出偷马”,既是字面意义上“外出偷马”这一活动,又有着深层次的寓意,它暗示着对现实与禁忌的挑战,成长中必然的伤痛,以及每个人在伤痛后的抉择。
三次外出偷马,三重不同寓意
《外出偷马》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二战期间挪威的故事,以六十七岁的传德为第一人称展开叙述,外出偷马的故事发生在他的少年时代。
传德少年时代的故事发生在绿意盎然的盛夏。传德与父亲远离家乡来到一个河边的小镇,在那里,他跟着父亲一起割草、伐木,学习如何将所有工具整理得井然有序、如何有条理有步骤地完成一项工作。在那里,他结识了与他同龄的约恩,相约做了很多男孩子的游戏。
偷马的前一天,约恩打猎后忘记放下猎枪的保险栓,导致他的一对双胞胎弟弟中的拉尔斯在嬉闹间射杀了奥德,这件事从此改变了约恩与拉尔斯的人生。
“外出偷马”第一次出现,是在事故发生的第二天。约恩一早来找传德,相约去“偷马”。
我们要出去偷马。他是这么说的,人就站在小屋的门口。
后来在告知父亲时,传德说:
我们不是真的偷,只是偷着骑。把它说成“偷”,听起来比较刺激。
但于约恩而言,也许并不只是想要偷着骑马那样简单。在骑马之后,他带着传德爬到树上去看鸟巢和里面轻盈的蛋。
(看到蛋时)我脱口说出:“天哪!太诡异了,那么小的东西居然能活还能飞。”……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之前从来没看过我似的,这也是他唯一一次没有眯眼,眼珠又大又黑。突然他摊开手,任小鸟蛋掉下去。(之后约恩又将整个鸟巢都揉碎毁掉了)
那个蛋就像自己的弟弟奥德一样,在那么小的时候“啪”得碎了,永远不会有展翅的机会了。在决定偷马时,约恩会否真的希望去犯下这个不可饶恕的罪行并被处决、以自己的命偿弟弟的命?
我们是来偷马的,我们知道这代表什么。我们将成为罪犯。这会改变一个人,面貌会因此而改变,步伐也会因此而改变,让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偷马人,是最坏的。我们知道贝克斯河以西的法律,……如果被抓到了,直接就在你脖子上绕一条绳子挂在树上,粗糙的麻绳勒着柔软的皮肤,有人朝马屁股上用力挥一鞭,它就从你大腿下面飞奔出去,你就享用到一生都享用不尽的空气,而你的这条命在闪过的一堆愈来愈模糊的印象中消失,直至你自己、你所看见的一切全被掏空,然后眼前充满了迷雾,最终变成一片漆黑。
第二次出现“外出偷马”是弗朗兹在告知传德他父亲真实工作的时候的转述,传德的父亲对弗朗兹发出邀请:
去不去,我们去偷马?
在传德及妈妈、姐姐的眼里,他们的父亲每年都有一半的时间外出打工,不知以何谋生。但实际上。他的父亲自二战开始便一直从事瑞典与挪威之间“情报线”的工作,他不在家的时间,都在河边的木屋里扮演另一个人、过着另一种生活。他与弗朗兹、约恩的母亲一起从事着“外出偷马”般的危险工作,这就像一个代号一样,暗示着他们的秘密同盟与英勇的意志。
第三次的“外出偷马”也是传德与父亲共同度过的最后时光,两匹马并非真的偷来的,但俩人一起策马穿越了边境,跟随着他们曾经砍伐的木头一起沿河而下。
我喊着:“你去偷马了吗?”他停下来僵了一会儿,转过身,看见我挂在窗口,这才发觉我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于是大声说:“马上给我离开那儿。”
父亲的一震,以为儿子知道了真相。但不明真相的儿子当时只是兴奋,事后才被这根“心刺”刺痛一生。
父与子的感情,是一辈子的伤痛
在那个夏天,传德不仅失去了他的朋友,也失去了他的父亲。
传德在无意间发现自己的父亲与约恩的母亲在河边拥吻。震惊、不解、失望,而他终究未能问出口。那个夏天也是他与父亲在一起度过的最后的时光,从此以后父亲杳无音讯,他残留在传德记忆里的永远是四十岁时送自己上大巴后的那个身影。
在传德最需要父亲作为角色榜样的青春期里,他撞破了父亲的另一段生活。但父与子之间的复杂感情让他选择了沉默。
即使回到了母亲一边,传德依然选择了沉默。
在传德的余生里,他一直在试图成为另一个“父亲”,像他父亲一样很少在家,“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外旅行,在挪威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来来去去、来来去去”;
像他父亲一样喜欢将自己沉浸在手工工作中放飞思绪,“每当我要做一些实践性的杂事时,就闭上眼睛,想象我父亲当初是怎么做的,或者我在旁边观摩时他是怎么做的,然后我就有样学样”;
像他父亲一样需要靠近水边,因为“要有一个可以让他思考的地方,而一般人随时随地都可以思考”……
父子之间的亲情牵绊如此之深,以至于没有处理好的背叛与离别变成了传德一生的负累,他与自己的女儿们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的心理总是有个地方容不下其他人。唯一可以补上这个洞的人,只有他自己,而要不要补上这个洞,就是他自己需要决定的事情。
少年时经历的伤痛,只有自己才能完成自我救赎
《外出偷马》的题眼在“偷马”,言外之意却在“疼痛”。
书中多次出现了关于疼痛的描述,既包括生理上的疼痛,也暗含了心理层面的疼痛。而对于疼痛的感知,恰恰是作者最想讨论的问题:“自我选择”与“自我救赎”。
第一重的疼痛,是生理上的痛。
少年传德在割草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荨麻:
沿着小屋的墙壁有一大块带刺的荨麻,长得又高又密,我得绕大半个圈子才能继续工作。父亲转过身来看着我。他歪着头搓着下巴,我直起身子等着听他的高见。“为什么不把荨麻割了?”他说。我低头看着短镰刀,再看看那些高高的荨麻。“会伤到。”我说。他半带笑地看着我,微微地摇了摇头。“等伤到了再做决定吧。”说着他突然严肃起来。他走向荨麻丛,空手抓住一把带刺的荨麻,稳稳地把它们连根拔起,一把接一把,摞成一堆,在没拔完之前不打算罢手,他脸上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
此时的痛,于少年传德而言,更像是一种成年后的勇气,标榜着自己不再是吃不得苦的城市男孩,所以在约恩的母亲面前,他拼了命地割草、砍树,脸上一点也不敢显露出痛苦的表情,即使自己的腿上有伤、无法弯曲,他依然坚持与其他人做同样的工作。
第二重的疼痛,是心理上的痛。
传德的父亲与传德骑马穿越边境之后问他:
“心里有点痛?”“有一点。”“让它去吧。传德,”他说,“别放在心上。对你没有好处。”
但是,“没有好处”的痛并非说放下就能放下,传德、约恩、拉尔斯,甚至约恩的父亲,他们一直都在承受着内心的痛,这种痛是其他人无法缓解的,只能靠自己去疗愈。
即使垂垂老矣,传德深夜梦回,依然会回到十五岁夏天的那条河边,那个夏天发生的一切看似波澜不惊,却一直在传德的内心不断掀起惊涛骇浪。
这种心理上的痛,是回忆中的那些遗憾与内疚,更是对于个人选择的痛苦和纠结。
第三重的疼痛,是自我救赎。
当传德在父亲消失多时后陪伴母亲去另一个国家领取父亲留下的钱时,他的情绪是非常愤怒的,对父亲生气、对不争气的母亲生气,也许更加对没能留住父亲的自己生气,于是他在路上与行人发生了冲突,在即将发生暴力事件的时候,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我发现我站着的那方圆石子正向外面各个方向辐射出许多线条,就像一个画得很精确的图表,我站在圆心。而今天,五十多年后的今天,我闭起眼睛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些线条,像一支支闪亮的箭。就算在卡尔斯塔的那个秋天我没有清晰地看见,我也知道它们在那里,我非常确定。那些线条是我可以做不同选择的道路,只要选择其中一条,升降闸门就会重重落下,然后有人把吊桥高高升起,连锁反应一旦开始,谁也无法让它停下来,不可能回头,没有折返的路。如果我揍了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就等于做出了选择。
从此之后的传德更加相信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我从来不跟那些信奉宿命的人同行。他们老是自怨自艾,搓着一双手乞求怜悯。我相信人生是由我们自己塑造成形的,至少我是如此,不管值不值得,我负完全的责任。
痛不痛的事,只有自己知道。
《外出偷马》之所以能斩获大奖、饱受赞誉,原因有以下三点:
第一,作者的语言简练而优美,对于北欧景色的描写细腻而栩栩如生,少年时代的盛夏与老年时代的寒冬之间形成了鲜明对比,季节的流转象征着人物的年龄,也暗合了人物当下的心境转变。同时让读者通过文字就能感受到北欧独特的风情。
第二,作者的写作手法令人印象深刻,整个故事只截取了主人公生活中的两个时间段,但作者并没有按照正常的时间线来罗列事件的发展,反而通过回忆不断拼凑出完整的故事,为整部小说增加了悬疑的色彩。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作者“埋了”很多人生的隐喻在故事情节和细节描写之中,几乎每一处景色、每一场对话,都值得读者细细品味其中蕴含的深意。文章的主旨解读之一是关于人生的自我救赎,但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也许你我看到的“偷马”并不是同一场偷偷去骑马的冒险。
生活中到处有隐形的“刺”,会不经意间插入我们的心,有些人不觉得痛,有些人痛不欲生,但无论如此,能拔出这根刺的,只有我们自己。
救赎,也是一场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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