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老师在挪威试工记

一早收到卜老师发来的语音信息：“亲，我收到酒店通知，让我今天去面试，做清洁。”声音里满是兴奋，“我现在在路上了，奇了怪了哈，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让我去当清洁工还会激动得不行，一晚上没睡着。”

卜老师退休前在国内是个成功的教育工作者，收入颇丰，即便6年前到挪威定居了，还经常打着飞的往返于中挪之间——一边事业，一边爱情。这2年因为疫情，也是被困顿在了国门之外。

这闲下来的日子，养花种菜，一狗二猫，背后有山，面前是海，这深嵌在挪威美景中的生活，不正是所有人都会艳羡的岁月静好吗？

可能诗和远方都是别人的远方。不为生计发愁，也会找到其他发愁的理由。每天从床上挪到沙发上，当美景成为日常，也会变得寡淡乏味。小村镇每天只有2班巴士经过，进趟城也要凑家里司机有空。尤其是到了漫长的冬天，被大雪封控的日子，会让人抓狂。

人如果自己感觉被困住了，那心也是牢笼。

第一天试工，跟小主管一个team，为了跟上节奏，使出浑身力气，一刻不敢懈怠。6个小时下来，人也快瘫了。是呵，一辈子坐办公室的人，开始做手工劳动，即使工作简单，让身体各个零件以另一个节奏运转起来，也需要适应过程。回家路上卜老师的声音里有一些疲惫，但依然难掩兴奋之情，笑谈她拿出中式午餐时同事们惊异的表情，还有她铺床时犯的小错误。我觉得她像换了一个新人。

第二天一早7点出发搭第一班巴士。告诉我昨天回家老公把饭也做好了，浴缸放好热水，床单也换好了，想着她泡完澡就能睡。她说这是一种全新的感受。之前老公回来就在沙发里看报纸等吃饭，家里任麻事体都是看不见的。我们这些中国女人，来这里第一天就霸占了厨房，顺带还有他们整个的生活。

卜老师说今天要9个小时。我说你悠着点吧。她说昨晚吃完饭就睡了，从晚上7点一觉到早上，也不失眠了，今天感觉满血复活。她说一直在琢磨为什么其他同事动作能那么快呢，年轻？熟能生巧？我说试试用时间管理法，测算一下从上到下和从左到右分别用几分钟完成。说着我俩都大笑起来，我们像二个书呆子，试图把简单枯燥分解出高深玄妙。但从我们的年纪和经历，有一种理念已经根深蒂固——那些能做的，没有做不好的。而更可贵的，她以一个住客的心态和视角，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即使原封没用过的浴盆厕所，手过之处也清新如早晨的风，新起的太阳。

卜老师拿到的是灵活的临时合同，就是有需要的时候叫你去，没工作的时候你就歇着，一周二天或数天工作。她也开心，说没工作的时候就侍弄她的花园，现在下班回家先到花园看看，比起以前天天可以耗时间在花园里，感觉更为珍贵美好。她工作的酒店临海，每天工作的时候就听着海鸥飞翔鸣叫，累了就看看窗外，感觉很好。我们就谈起以前的一个笑话，说买海景房的人天天披星戴月，少有时间看海，而他们家的保姆却能天天享受海景阳光。人这一生奔波，到底为的是什么。

挪威的工资高，虽然她现在拿最低的实习生工资，也合到大概18欧/小时（约元人民币），而芬兰像这种工作新人也就11欧左右。卜老师说头2小时的工资要付来回公交车费。我说就当自费旅游了。她同意，挪威太美了，沿途都是风景。关键是走出来，感觉放飞的自由。

几年前，我是无法理解如果有一天让我去做清洁工，餐厅服务生这种工作，我会由衷欣喜和满足。但现在我完全能理解，而且会感恩生活赐予我不同的经历。几十年的人生，我们在贴着各种标签的选项下生活，游逛，以无知与轻狂对各种职业、人群、地区、物种进行着追逐和歧视。端着，生活在自己臆想的生活里。有一天，某种情势下，不得不放下的时候，猛然发现，就在普通与平凡中，那些一直被微不足道和忽视的东西，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幸福一定不是一味的甜，五味杂陈，可能才是幸福本身。